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停戰協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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停戰協定

無波界。

“撇開界域恩怨不談,以我和殷羨的私交,奉勸你一句,不要在無波界和持允界浪費時間,早早回逾疆界為好。”

燦亮炫目的陽光照在時千一冷淡的臉上,她每吐出一個字,神色愈加疏離,殷妒聽著有些站不住。

周圍射來一道道憎恨厭惡的目光,隔開好大一段距離,無波界眾人也狠狠瞪住殷妒。

從第三跌落第六,無波界沈陷灰暗嚴肅的氛圍,更加深眾人的忌恨。

天曜大戰的排名無關界域戰爭,無波界的失敗怎麽也不是逾疆界的錯。然而,無波界眾人被背叛的震驚和憤怒找到發洩的口子,便把一切歸咎到逾疆界頭上。

身處無波界的殷妒更是所有人的靶子,若不是時千一和雲諫還在,他們恐怕會把殷妒扒皮抽筋。

殷妒平生最恨別人俯視他,此時每一道目光都是高高在上的審視。若是以往,他早就一刀砍過去。但現在,他必須謹小慎微、卑躬屈膝,乞求時千一和雲諫。

他深深低下頭顱,哀求道:“千一師姐,三界結盟多年,這次就不能拉逾疆界一把嗎?”

時千一唇角動了動,眼神閃過片刻的怒意。

“在下好意和你談私情,你倒扯起公事來,那便好好同你掰扯掰扯。早在二輪戰前,逾疆界找上天極界的那刻,逾疆界已經背叛三界同盟,背刺我們兩界。最先拋棄同盟的,難道不是你們?”

“戰爭輸了,你們才低三下四地求情。若是打贏了呢?哪會提起同盟,怕是已經帶著天極界進攻疏狂界了。”

這些話精準點中逾疆界的計劃。

殷妒心驚的同時,擺出哀切的臉色搖頭,“不是,千一師姐誤會了。”

他擡起右手,小指的戒指閃著黯淡的微光,刻著三角的右下部分,“逾疆界從未背棄......”

時千一和雲諫同時笑了,譏諷地目光地掃過戒指。

“假的,真正的同盟戒指隨著殷羨葬身曜臺了,包括曾經的三界同盟。”雲諫擡起右手,無名指的同盟界域已經下三角,開口對向上方。

時千一的那枚是上三角,開口對向下方,結合起來,便是閉合的菱形。

三界同盟不覆存在,如今只有兩界同盟。這兩枚戒指,便是最好的鐵證。

殷妒明白這一切,還是不願放棄,想要再勸幾句,被時千一一手拍開。手上的同盟戒指,幾乎刺入他的身體。

時千一冷冷掃他一眼。

“活下來的竟是你而不是殷羨,也是逾疆界倒黴。若殷羨還在,第一件事便是聯系九德界和千壑界,割地賠款,送出附屬界域,哪怕撕掉無波界和持允界的肉送人情也好,他會傾盡全力拿到和郁與烏束的承諾,只求擺脫界域戰爭的泥潭。”

“別做上位界域的春秋大夢了,界域戰爭的投註遠比你想象得多,殷羨賭輸了。”

幾十萬年來,三界倚靠同盟關系坐穩前五的位置。失去一個大界,她們兩界岌岌可危。

時千一見他一面,也是看在殷羨的面子。

事務繁忙,她已無心同他糾纏,轉身離開。

“千一師姐!”殷妒焦急想追,被雲諫擋住。

雲諫上下打量他一眼,嘲笑道:“你終究不如你哥,若是殷羨,心裏再討厭師姐,臉上也是笑瞇瞇,不會流露一點。你不妨瞧瞧自己的臉,眉眼間的嫌惡遮都遮不住。”

雲諫說完,也走了。

殷妒摸上眉心,擰得極緊,肉一層堆一層。

此時的逾疆界,是難得一見的陰雨天。

連綿不絕的斜風細雨打了下來,雨勢沒大到心驚動魄,沒小到毫無感覺,就是愁思慘淡,一陣接一陣疊加起來,打在所有人身上,壓進心裏,變成徘徊不去的哀愁傷悲。

殷妒回到逾疆界,從地面的積水看清自己的苦相黑臉,想起雲諫的話,一腳踢向水灘,破碎的鏡面映得更加猙獰。

他難忍憤怒,卻無可奈何。

嘀地一聲促響。

玉牌收到一聲急訊,來自支撐界域防護罩的渡劫期大能。

【有人試圖強行破陣!】

異界修士造訪逾疆界,尋常劃破虛空並不會引起警戒。只有大範圍劃破虛空,才會引起警戒。

渡劫期大能如此驚慌,劃破的虛空必定極大。

需要大範圍通道,說明來人不在少數。

其他界域的進攻嗎?殷妒隱隱不安。

就在這個時候,一聲驚天動地的警報聲響徹雲霄,尖厲的高音穿透雨幕,灌入逾疆界眾人的耳朵。

所有人無不停下腳步,面色慌張,左看右看,試圖尋到異變的源頭。

不知是誰驚呼出聲,眾人隨著那人的視線擡起腦袋,一雙雙目光望向天空。

天際陡現一行黑線,分裂烏雲,明晃晃點在空中。天道法則的威嚴從那兒傳來,分明是虛空裂縫。

附近的衛隊立即奔了過去,團團圍住黑線。

黑線顫動片刻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撕裂天際,劈開一道從南至北的深壑,徹底把逾疆界的天空分成兩半。

亙古未有的一幕,清晰地映入眼底,所有人掩飾不住臉上的恐懼。

縱深的黑淵罩住整個逾疆界,想要逃跑,也無處可去。

天地間的人聲突然熄了,只有細雨打在身上的聲音,接著是一道道重物跌進水灘的倒地聲。

視野越低,顯得深淵更龐大,心底的驚懼更甚。

低階衛隊無法應付這種情況,退遠了。高階修士陸續趕來,瞬身天空,面對深淵,無從下手。

刀門的掌門長老們和逾疆界上層匆忙趕來。

渡劫期大能站在最前線,以備突發情況。

深淵許久沒有變化,一名渡劫期大能按耐不住,提刀攻了上去。一束黑氣浮出深淵,落在渡劫期大能身上,緊緊纏住,無論他怎麽揮開也無法擺脫。

其他渡劫期大能見狀,上前幫忙。

那束黑氣從一人跳至一人。片刻之間,這些渡劫期大能都不動了,眼底爬滿叢叢黑線。

然後,在逾疆界眾人的註視下,被所有人寄予重望的渡劫期大能們,如同漫天的細雨般,一個個、一滴滴墜了下來。

砰、砰、砰......

如破布般墜在地上,如天塌般砸進眾人心底。

殷妒趕到附近,就聽見刀門掌門的喃喃。

“魔氣。”

宛如滴入清水的墨滴暈開般,深淵嘩地擴散開來,彌漫侵透半個天空,天色驟然暗了下去。

如同深淵睜開宏大的眼睛,虛空裂縫展現另一面的景象,滿地狼藉的廢墟,赫然是盛京。

五百名黑袍廣袖的修士跨出深淵,衣角繪著無相魔門的紋路,都是化神期以上的魔修。

為首之人,坐在輪椅,著一襲白袍僧衣。

撕開逾疆界眾人驚恐的目光,和光領著五百名魔修,不緩不急降落地面。

掌門和眾位上層長老急忙走去,命令弟子們在後方待命,殷妒緊緊跟在長老們身後。

刀門掌門沈眉盯住她,不確定對方的來意,沒有先開口。

她唇邊溢出淺淺的笑意,“諸位別來無恙。”

透過一層層雨幕,這笑容有些失真。

刀門掌門道:“客套就免了,閣下大張旗鼓私闖我界,有何貴幹?”

她從懷裏取出一份文書,往前遞了遞。

隔著一段距離,刀門掌門拋不下地位上前接。殷妒收到眼神示意,上前接過。

文書首頁寫著四個大字,【停戰協議】。

停戰協議,一般是把一方打到再起不能,用刀架在對方脖子上,逼他去簽。

逾疆界和坤輿界的戰事中道而止。逾疆界沒能打廢坤輿界,這時她主動送上停戰協定,總不能是逾疆界被打廢了吧。

天魔被困在天極界,逾疆界已經封閉所有溝通天極界的口子,不吃這個脅迫。

她就帶了五百人,哪怕是魔修,逾疆界也不是對付不了。

再者,魔修是個絕無僅有的核彈。諸天萬界深深忌憚,只因坤輿界從沒派出魔修入侵其他界域,口口聲聲主張和平,諸天萬界才揭過此事。

此次坤輿界公然入侵逾疆界,違反潛規則,必定會引起諸天萬界的聯合壓制。

殷妒取出留影球,架在四方,嗤笑道:“坤輿界終於撕掉和平主義者的假面,打算公然入侵逾疆界?五百名魔修,真不把我們看在眼裏。”

有留影球作為物證,絕對能狠咬她們一口。

掌門掃了一眼,手指一松,任由文書墜了下去,被雨水打濕淹沒。

和光輕笑一聲,“不見棺材不掉淚。”

她又從懷裏摸出三塊玉牌,斜風一吹,撞出清脆的聲響,細雨一洗,三行熟悉的界域紋路清晰鮮明。

一瞬之間,掌門眾人但覺滿城陰雨遠去,眼裏只有那三行紋路,坤輿界居中,左右分別是九德界和千壑界。

什麽意思?這三界結盟了?聯手做什麽?

忽然間,四周傳來一聲聲驚嚇,後方的弟子們再次望向天空。

掌門們仰頭,倒吸一口涼氣。

深淵左右浮現一圈圈黑洞,不計其數的修士跨出虛空裂縫,現身逾疆界天空。

左方一列青衣,衣袍繪著九德界的紋路。右方一陣盔甲,胸口鐵片刻著千壑界的紋路。

率軍的和郁烏束飛了下來,無視所有警惕憎恨的目光,閑庭信步走到和光身後。

和郁瞥她一眼,“都是些頑固不化的家夥,何必多此一舉?不如早些讓我們出來。”

烏束揉了揉手指,骨節發出急迫的哢噠聲,“廢什麽話,直接恁不就行了。”

和光笑道:“程序還是要走的。”

刀門掌門定定看著她,厲聲道:“坤輿界真要入侵我界?”

她故作驚訝地略微睜大眼睛,半捂住嘴,“前輩說什麽呢?貧僧就帶了五百名魔修,怎麽入侵逾疆界?這話,可是你們自己說的。”

方才殷妒嘲弄的話,被她扔了回去,逾疆界眾人更加惱火。

刀門掌門指向天空,“這道虛空裂縫,可是個渡劫巔峰的魔修!”

她苦惱皺眉,“您眼神不好?賀前輩可是一步都沒跨進逾疆界。貧僧就帶了五百魔修,單單作為帶入貴界的保鏢而言,也有些少。”

“強詞奪理!”

刀門掌門找不到辯駁的理由,恨不得撕了她這張矯揉造作的笑臉。

“特地找來九德界和千壑界,不就是為了入侵逾疆界?”

和郁同烏束一左一右守在輪椅後邊,恰好瞧見刀門掌門被恁得黑紅的臉龐,毫不顧忌地笑了出來。

和光往後一仰,倚著輪椅靠背,笑得比他們還放肆。

“諸位聽著,坤輿界從不侵略其他界域,今日來不過是討個公道。盛京一事,逾疆界不給出說法前,我們坤輿界絕不會走,也無法保證和代表與烏代表不會走。”

即使坤輿界的五百魔修不做什麽,也無法保證九德界和千壑界的家夥什麽都不做。

在逾疆界眾人看來,和郁烏束什麽都幹得出來!

在界域公理來看,盛京之事是逾疆界有錯在先。坤輿界來討公道,也是理所應當。

打著正義的旗號,坤輿界只邀兩界站臺,無法保證兩界會做什麽。

上面這番話,把坤輿界摘得幹幹凈凈,無論九德界和千壑界對逾疆界做什麽,她一切不知、一概不問。

殷妒忽然明白她的用意,這番作秀不是作給逾疆界看,而是作給諸天萬界看,坤輿界沒有借魔修入侵異界。

由九德界和千壑界出刀,逾疆界不反抗,坤輿界便不會動手。若逾疆界抵抗,坤輿界便會打著防守的名義出動魔修。

魔修是震懾,用可以,不用更好。

殷妒差點咬碎牙,留影球突然熱得燙手,他自作聰明留下證據,倒為她做嫁衣!

收到掌門的示意,殷妒屈辱蹲下身子,想從水灘撿起文書。

指尖才觸到邊緣,那一粒粒暈開的墨跡變成金色的光點,嘩地碎了,整份文書蕩然無存。

“那是先前的和約,局勢變了,和約自然也變了。”

和光又取出一份文書,往前伸了伸。

殷妒接過,沈重的手感與方才的文書迥然不同。

對啊,兩界協定怎會用普通紙張,還得用萬年不變的墨才行。這份的手感才是真貨。

也就是說,她早知道他們會拒絕,故意在這等著他們!

殷妒強行按住滿心的怒火,翻開文書一看,幾乎忍不住罵出聲來,內容完全不同。

賠款多了三倍,還加了十條頂級靈脈,這些物資和靈寶加起來,足夠建五個盛京!

早知賠償都是往死裏薅,殷妒也不是沒列看過這樣的和約。逾疆界向來是剝皮抽筋的那個,不是被薅羊毛的對象!

對坤輿界賠款,對九德界和千壑界割地,接下來是戰後清算,要哪些人頭。

殷妒眼神劃過,直接跳到倒數第二頁。坤輿界對本停戰協定的官方定性。

【自殷羨代表在曜臺發起二輪戰延長戰以來,戰爭並未隨著逾疆界在盛京的撤退而結束,戰場從坤輿界轉移到逾疆界......】

殷妒的眼神移動緩了下來,他的目光從一個字跳到另一個字,和光體貼地逐字念誦。

“今日,坤輿界善意原諒,以此和約結束戰事。”

聽著她含笑的聲音,殷妒忍不住冷笑一聲。

翻到最後一頁,視線跳到和約的簽名處,瞳孔驟然一縮。

該停戰協定是三方簽名,三行頭銜:坤輿界司令官、九德界代表、千壑界代表,亟待的簽名是和光、和郁、烏束。

殷妒翻到前一頁,喘了口氣,才翻過來,還是三方簽名,沒有逾疆界的位置。

由逾疆界發起的戰爭,在逾疆界結束的戰爭,需要逾疆界同意的停戰協定,沒有逾疆界簽字的地方!

開什麽玩笑!

她們根本沒把逾疆界看在眼裏!怎麽能這麽對待逾疆界?

殷妒經手的和約不計其數,從沒見過如此欺人太甚的東西!

殷妒猛地擡頭瞪她,她還是那般笑吟吟,他恨不得沖上去拼命。

兩道冰冷的視線射了過來,從她身後。和郁同烏束倚在輪椅把桿,用眼神警告殷妒。

殷妒捏緊停戰協定,只想撕了,又怕她掏出下一份,下一份只會更慘。

他深吸了好幾口氣,才穩住情緒,把停戰協定遞給掌門。

割地賠款的部分,刀門掌門一目十行。到戰後清算的部分,眼珠子好似黏在字上,動也動不了。

【入侵坤輿界的修士,以死亡為最終下場,處死之前,依據坤輿界的條律,根據罪責輕重接受刑罰,腰斬、車裂、淩遲等。】

法不責眾,戰爭也是如此。戰後清算大多是處置大將、幾個頭目,很少會遍及所有參戰修士。例外也不是沒有,若是死了個世家大能的徒孫,遷怒眾人的情況也不是沒有。

再怎麽說,戰後清算的第一條就太偏激。不像是界域之間的停戰協定,倒像是私人恩怨的報仇。

【參與界域戰爭,包括但不限於提供陣盤符箓的修士、規劃行軍路線、負責統一戰袍、提供所有戰備物資的修士......統一執行死刑。】

第二條代表著所有卷入戰爭的人必須為此付出代價。

【參戰弟子的門派內部、家族內部得到並享受戰爭利益的修士,事先知曉戰爭、沒有遠離反而鼓吹的修士......包括但不限於殷氏家族、刀門弟子......剔去靈骨,斷絕道途。】

掌門握紙的手不住顫抖,第三條,是要絕了逾疆界的根啊!

他睜大眼睛望向和光,“你瘋了嗎?憑什麽斷了他們的道途!那些人沒有參與戰爭,沒有殺過一個坤輿界人。”

和光還是那麽笑,“現在不會,不代表以後不會。含垢忍辱、臥薪嘗膽的把戲,坤輿界受夠了。”

四面八方射來的視線如同淬毒的箭頭,幾乎要徹底捅穿和光。

三年前,她不會做得這麽狠。現在不一樣,她不知道那裏面有多少個季子野,又有多少個賀拔六野!

要不別報仇,要不就把逾疆界打得永遠無法翻身。

趕盡殺絕,斬草除根,才能永絕後患,才能不淪為被覆仇的對象。

刀門掌門長長嘆了口氣,用卑微的口吻問道,“至少改改第三條,縮小範圍。”

停戰協定,向來有磋商的餘地,就看給的夠不夠,寧願多賠點,也要多點人。有人,逾疆界才有卷土重來的機會。

和光笑著搖頭,“前輩不接受這份停戰協定,還有下一份,還有下下一份。”

一份比一份更重。

沒有一點協商的餘地,她今日來,不是探討,而是通知。

刀門掌門硬聲道:“無法接受,暫且容我們內部商量幾日。”

和光笑道:“無妨,不過少了這紙文書,恐怕約束不了我身後的兩位。”

烏束眺望逾疆界的綠水青山,唇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,“真是個好地方,也不知帶的靈舟夠不夠。”

和郁笑道:“不夠,去逾疆界庫房搬唄。”

“也是。”兩人相視一笑。

用逾疆界的靈舟,搬逾疆界的物產,虧他們說得出來。

逾疆界眾人更知這兩人真的做得出來,只覺遍體生寒。

掌門走到輪椅前,單膝跪地,平視和光的眼睛,語氣真切,“我們知錯了,懇請您高擡貴手,留逾疆界一條活路。”

“盛京死了五千萬人,現在還有三百萬傷員在病床上生不如死。”和光扯嘴笑笑,“沒有屠戮五千萬逾疆界百姓,已經是大發慈悲了。”

“所有參戰弟子的性命,不能扯平嗎?”

“您連數都算不清嗎?一命換一命,從刀門開始,山頂屠到山腳,直至鮮血浸透每一寸土壤。然後以刀門為中心,從內往外殺,殺夠五千萬條命,才叫扯平。”

她的語氣很平靜,嘴角始終銜著淡淡的笑意。

刀門掌門深深直視,驚恐發現她是認真的,眼神和話語沒有一絲玩笑意味,甚至夾雜隱隱的苦悶,似乎因為沒能做到而難受。

她真的想過殺五千萬人。

“你瘋了嗎!”

掌門大驚失色,倉皇間不小心扯開腿上蓋著的毛毯,膝蓋以下空空蕩蕩。

電光火石間,他突然想明白了,她就是沖著報仇來的。

掌門為她蓋上毛毯,雙膝跪了下去。

“您怎麽能!”逾疆界最強勢力的掌門,相當於一界之主的存在,堂堂渡劫期的大能竟然朝一個元嬰期的殘廢下跪!

後方傳來長老們和殷妒的驚聲,掌門擡手制止他們,深深垂下頭顱。

“只要能平息坤輿界的怒火,本座什麽都能做,哪怕豁出這條命......”

掌門抓著她的手,送入自己的丹田,直至磅礴的靈氣在她手心流走。

變故來得太快,和光反應過來時,臉上濺了一片鮮血,右手已經貫穿丹田。

刀門掌門臨死前,還在哀求,“請您放逾疆界一條生路......”

後方的長老們大驚失色,殷妒更是眼裏沒了一點光。

和光嫌惡推開屍體,擦拭滿手的血液,“嘖,居然讓他死得這麽輕松。”

她微微偏頭,和郁立時弓下身子,湊到她嘴邊。

“榨幹屍體的靈氣,送回土地。”

“好。”和郁應聲。

殷妒沒想到她這麽絕,惡狠狠瞪過去,“狗和尚你別欺......”

三道漠然的目光望了過來,他未說的話哽在喉嚨,只能生生咽下。

掌門的身亡,也沒讓她回心轉意。

殷妒仰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,感覺冰寒的雨水打在心上一般,再無一絲希望。

他膝蓋一軟,雙腿跪了下去。

“也罷,就當贖罪。”

他拔出佩刀,撕開胸膛的衣袍,雙手緊握刀柄,刀尖對準丹田,手下用力,就要刺入。

哢嚓一聲,尖冷的刺痛貼住丹田。

低頭一看,就見刀尖下方的皮膚覆蓋薄冰,擋住自己那一刀。

“一個個想得真美。”和光嘲諷地笑了,“罪還沒償,就急著逃了。”

她按住扶手,想要撐起身子。下一刻,身下浮起寒冷的白起,膝蓋以下的斷口生出冰雕假腿。

和郁挽著手臂,拉了她一把。

接著,她拒絕和郁的攙扶,一瘸一拐走向殷妒。艱難而緩慢擡起右腿,踢開刀刃。

刀尖刮傷殷妒的皮膚,血液濺在冰腿外層。與此同時,膝蓋斷口溢出汩汩鮮血,順著寒冰的紋路流入冰腿內部。

殷妒哂笑道:“死也不行?”

她居高臨下俯視他,“現在還不行,你是淩遲之刑。搜神你的記憶,殺了多少人,切片多少刀。以你的殺孽來算,也不知你這小身板夠不夠切。”

平靜的一句話,讓殷妒毛骨悚然。

他細細端詳她,身體氣息紊亂,眼底血線重疊,隱隱有些走火入魔之兆!

他望向她身後的兩人,“你們讓個瘋子作主?”

和郁同烏束無所謂地笑了笑。

“逼瘋她的家夥,好像沒資格說這些。”

掌門一死,最高權力自動下移,刀門的太上長老同意停戰協定。

和光、和郁、烏束三人簽名,一式三份,分別歸坤輿界、九德界、千壑界和逾疆界。

由於事先仔細商討,三界立刻分頭行動。

坤輿界弟子主要負責協議的戰後清算部分。

賠款的錢大頭屬於坤輿界,剩下的由九德界和千壑界自行商議。

割地的部分,主要是下邊的附屬界域。

大多數附屬界域想要投入坤輿界麾下,坤輿界以獨立自主的名義全部拒絕。於是,各個界域便按關系遠近分別投向九德界或千壑界。

一些原本歸屬無波界和持允界的附屬界域,由於三界同盟消亡,對於如今的無波界和持允界十分憂慮,轉而向九德界和千壑界尋求庇護。

刀門自身不保,逾疆界各大勢力崩潰,其餘的小門小派如一盤散沙。

參與界域戰爭的修士分散逃跑,離不開逾疆界,躲入深山老林,也被其他逾疆界修士舉報,送到坤輿界面前。

坤輿界魔修進駐殷家,搜神過後,發現所有人都知情,並且還在殷羨臨行前進行宴會。

於是,殷家所有修士剔去靈骨,斷絕道途。

其餘凡人繳掉所有家產,趕出府宅。

殷氏族人哭著走出門檻時,一名魔修忽然回頭,喊住他們,從中挑出一個八九歲的小孩。

“這小子有靈骨。”魔修拔出刀,就要動手。

殷氏族人拼命上前阻攔,哭著朝魔修下跪,哀聲求饒道:“他還是個孩子,發發善心放過他吧。”

小孩仰起倔強的腦袋,直直盯住魔修,“坤輿界不是自稱和平主義?你這麽做,還好意思自稱公正道義?”

“你說的那些公正道義的人,我也認識,他們都在盛京戰死了。”

魔修神色平淡,下刀的手,沒有片刻的遲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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